“让他好好休息吧。”女忍者声音轻轻地,“我领你去住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女忍者支起了灯笼,灯笼小小的,黄色的烛光在透明的薄膜里一跃一跃,像是孩童顽皮的眨眼,闪烁着暖暖的光芒。雨已经小了很多,佐助撑着伞,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伞面上,蹦起来的声音很实,敲打着耳膜。被雨水洗刷过的空气很干净,很容易就能看见周遭的灯火,忽明忽灭,地面积水的地方被照得亮亮的,映着暗红色的夜空。女忍者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摸摸口袋,掏出一块儿木叶护额,铁质的部分有一道很长的划痕。那是鼬的。佐助有些犹豫地接过来,随手把它丢进口袋。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木叶呢。”女忍者笑了,开玩笑的补充了一句:“那要不要来我们砂忍村?”
佐助不屑的哼了一声,心想连茶都泡不好的村子有什么资格留住自己。像是看出他的心思一般,女忍者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其实砂忍村并没有那么难呆的,和你们火之国是比不了,但也算是世界五大国之一啊——其实人们在怎样的环境下都能生存下去,只要心有惦念。”女忍者指了指自己胸口,比划出一个形状搞笑的心型:“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其实都是一样的。你和那个孩子,也是一样的。迟早都会回去的。”
佐助不回答,他不善于和陌生人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或者,该不该回去。女忍者看了佐助一会儿:“这也不想呆,哪也不想回,那你想去哪儿呢?”她抬头,看着油纸伞的顶部,像是有些出神:“还是说,打算领着那个人就那么四海为家一辈子?”
四海为家……一辈子……佐助突然想到了死亡森林里的那些树叶,他们在风中不断飘飞,打转,看似悠闲自在,却永远都无法回归地面。落叶尚要归根。佐助突然想到这一句话,但是这句话真的适合复仇者吗?
“看来真的是这样打算的了?”女忍者看着神情愈发恍惚的少年,突然有些悲哀地说:“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样打算为好啊……”
“你懂什么!”佐助突然从牙里挤出这一句,右手握紧了伞柄,骨节咯咯作响:“那个地方对我和哥哥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他是你哥哥?”女忍者点点头,“长的真的很像啊,你们两个。”
“其实我也有一个姐姐……”她眯起了眼睛,语气突然有些轻:“不过她死了……”
佐助不做声。两个人并着肩走在街道上,街摊大多数关了门,只留着一些涂了油的纸灯笼在风中摇啊摇,暗暗地,像是烛光一般。
“她死了啊……以前她总是嫌我做的这不好那不好,她是个天才啊,所以在她看来,我固然是忍术不行,体术不好,她也就像是天天就指着这些事儿活了,没完没了的骂我。那个时候真的很讨厌她啊……我甚至想过在她汤里面放包耗子药让她趁早闭嘴算了……”她尴尬的笑了笑,双指不安地放在胸前绕起来,“可是她死了……在任务中战死了。真很难过啊……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没有真正讨厌的事物,再讨厌的人,死去了,还是会很伤心。”
讨厌的人死了还是很伤心……佐助想到自己以为已经杀死鼬了的时候的心情,当他看见哥哥慢慢地倒下去,并不想欢呼挥臂,只有深深的无力感,那时他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讨厌一个人,是因为他尚且有讨厌的人……讨厌归属的人,也是因为他尚且有可以归属的地方。”女忍轻轻的说,“可是如果连讨厌的东西都没有了,就连喜欢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时候,就只剩下麻木了啊。”
佐助又想到他刚和鸣人小樱组成第七班的时候对小樱讲的话,那时的粉头发女孩儿还很任性,娇滴滴地对自己抱怨着家人对她的责怨有多么讨厌。那时的佐助真的觉得这个女人恶心透顶,因为在他看来,有家的人就根本没有资格抱怨家的不完美,因为她尚且有家,而自己已是无家可归。
可是现在的自己呢?他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但是却怎么也不想回去。难道现在的自己就像当初的小樱一样任性了吗?
不过,木叶,真的是自己的家吗,自己的归属吗?
“那不是我的归属。”佐助突然插了一句,他低声吼道:“木叶根本不是我的归属,我的归属是有父母存在的地方!可是他们都死了!因为木叶的所谓和平!他们都死了!”
“可是若是连落脚的村子都没有,又哪来‘归属’可言呢。如果连自己的村子都抛弃了,那么哪里还会包容你呢。”女忍轻描淡写地抚平了佐助的愤怒,她快了几步推开眼前的屋门,灯笼晃了晃,照亮了女忍者的背影,夜色沉沉的,她的背影看起来有那么点点落寞,然后她走进屋子。屋子的摆设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桌子上的一瓶花高傲的开放着,看起来和整个房间的朴素格格不入。佐助没心情注意那朵花,却被那花儿散发出的香气所吸引。他皱皱眉,突然想到香磷有些时候会往自己身上洒上这个味道,但是,还不讨厌。
“这花儿很香哦。有助于你睡眠。”女忍者笑笑,摸了摸桌上的花,几片白色的花瓣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晃了晃:“是朋友送的,她可是被称作王者的百合哦!卡萨布兰卡……真的很漂亮,是吧。”
“所以不该放在这屋子里。”佐助简单的评论了一句。
“啊哈哈……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女忍者抓了抓头发,深紫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离开了自己的故土,也许不久就会死掉了吧。”
佐助想这女人真是蠢,自己说的意思是这么漂亮的百合落在这种破屋子里面简直是糟蹋东西,但是这个女人偏偏理解成了那朵花儿离开了自身的生长环境就会快速凋零。
女忍者出去的时候突然停住,她依着门,半回过头,摆了口型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佐助愣住了,后来就怔怔地看着那朵花儿,花开的盛大,像是要把生命透支那样忘我——那白色的花瓣上没有任何瑕疵。
它这么漂亮,原来也快要死了吗?
梦里佐助记起了木叶村里的诸多面孔,那天风轻云淡,哥哥揪了一根蒲公英拿到自己面前,小小的自己用足力气吹,蒲公英没怎么飞,口水倒是喷了哥哥一脸。看到哥哥欲哭无泪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自己抢过蒲公英无不欢乐地在草坪上蹦跶,欢乐的像是一只小驹。后来更多的人凑了过来,佐助歪着头,想换个角度,把那些人的面孔看得清楚一点,可是他们都被渐渐抽走的阳光模糊掉了,佐助想追过去留住他们,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暗了下来,只剩下自己和哥哥两个人,他背对着自己。
鼬半回过头,只对他摆了口型,然后就离开了他的世界。
不过佐助看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那个女忍者在走出门之前,也是这样和佐助说的。
第六章 别离 ~六月菊~
佐助去看鼬之前还是决定买点什么,逛了半天市场也没发现小丸子和西红柿这类美食,当他向第五家甜品店询问小丸子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店主人的老奶奶把花镜摘了下去,放下手中的毛衣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而后微微笑了:“小伙子,”她说,声音有种经历沧桑后的沙哑,“风之国是没有这类小甜品的。”
佐助叹了口气,点点头刚要走,老奶奶立刻补充了一句:“那,要不要些甜花生?”
“甜花生?”佐助转过头想了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甜的?”
“甜花生当然是甜的。”爽朗的笑着,老奶奶猫下腰开始从柜子里翻倒着,扬起的灰尘让佐助几乎要晕厥过去——这真的是装食品的地方吗。尽管拼命掩饰着自己的厌恶,当老人家拿出一袋子乌突突的花生时,佐助的表情还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看来小伙子是从大国来的啦。”老人家笑了,在佐助歉意而惊讶的注视下抓起一粒花生送到嘴里,用几乎没有牙的嘴细细的抿着,“大国的人看不起这些小玩意的,觉得脏。但我们国家的孩子没有这么觉得,他们很乐意吃的。就连我也不例外。其实真的很好吃啊,买点尝尝吧!”
“可是真的……有些脏。”佐助尴尬的挠了挠头,想着怎么措辞才能婉拒老人家的心意,又能不太伤害她。
“我以前也是大国的忍者,后来到了这个地方,第一次看这些东西也和你一个反应。不过吃习惯了就好了。这里的孩子们,有这个吃就觉得很幸福了。而他们也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老奶奶乐呵呵地把花生往前推了推,重新戴上了眼镜拿起了毛衣,无心的说了一句,“其实每个国家的人都很幸福的。只要他们还爱着自己的国家。”
老奶奶自顾自地织起了毛衣,不再说话。晾佐助在哪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转身走开,心里却反复想着那句话。其实每个人都爱着自己的国家的。那些爱着国家的人,他们都很幸福。
很幸福……么……
即使在制度那样黑暗,有那么多不能言说的丑事的国家里……
哥哥也是很幸福的么?
为什么呢?
佐助环顾四周,孩子们依旧在街道上奔跑,衣服松松大大的,一点也不合身,却被洗的很干净。他们手里拿着破烂的小风车呼啦呼啦地跑,却没有一点违心的微笑,他们也许只能买一袋子脏兮兮的花生糖作为零食,他们也许会知道就在自己国家的东侧,那里有更为香甜可口的小甜品,但是他们依旧那么快乐;人们明明知道自己的邻国就是忍者世界里最为繁荣的国家,但是他们一点都不因此而感到丧气,即使是黄沙满天的日子里,他们依旧能够把发自内心的欢乐洒在这片土地上。
这就是归属吗?
付了钱,佐助接过苹果,看到售货小姐的惊讶神色,注意到自己口袋里的护额露出来了,木叶的标志刚刚露出一个角,像一只刚刚啄破蛋壳的小雏鸟。
“原来是火之国来的朋友吗~”售货小姐轻轻地笑着,“来尝尝我们风之国的苹果吧!虽然不及你们那里的大,但是很甜的哦,吃起来会很感动,很幸福的哦~”
佐助呆呆的看了看眼前的售货小姐,又看看手中提着的苹果。
“……谢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