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的西游日记第十四篇

　　某年某月某日

　　别说，月老儿这几句话还挺有效果。不但猴子怒气转盛，连玄奘都有点变了颜色。

　　四值功曹此时看来胸有成竹，在猴子的逼视下崴立不动，冷笑道：原来大圣忘了咱们本是干什么的。

　　猴子眼睛一亮，紧缩的双眉登时展开：不错不错!难道你们可以……

　　四值功曹一齐颔首道：正是如此。我等不但可以救奎木狼，还可以救得了沙和尚!

　　玄奘的眼睛也亮了，抖衣襟跪下道：阿弥陀佛!如上仙能救得了小徒沙弥，贫僧至死不敢忘怀大恩。日后定当在佛祖面前述说几位功德。但不知如何施为?

　　我糊涂了，他们说救得了黄袍，我还有点相信。沙流精还可以救?简直就是扯淡。除非时光可以倒流。

　　他们这帮人^=^ ^=^ 大概出门时忘记吃药了。笑死我也。

　　刚在肚子里笑了几声，突然想到：不对。四值功曹正是掌管时间的。他们说不定真可以使时光倒流的。

　　这时就见四值功曹正对猴子躬身说话：……待黎明破晓日月交辉之际，我等可在此间打开一道时光之门，到时有劳大圣、元帅从门而入，遁回沙僧罹难以前。此时机千年一遇，断不可失。救沙僧圣僧等只在此一举。

　　猴子目光闪动：我只会救师父师弟，其他一概不管。

　　四值功曹对望一眼，又一齐跪下道：不瞒大圣，奎木狼一向与小神等交好，大圣此番回去相救唐僧沙僧成功，万求大圣广施恩义，饶奎木狼不死。此事非是小神等一味妄情徇私。实是奎木狼上应天将，命不该绝。且他在天庭十数日点卯不到，玉帝自会将他发落。还望大圣成全体面。

　　玄奘双手合十念佛道：既如此，贤徒不妨饶他性命。

　　猴子沉吟尚未搭话。一直和百花羞你侬我侬默不出声的奎木狼忽厉声叫道：弼马温!哪个要你饶!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来你来，咱们先战三百回合!

　　说着推开百花羞，跳到大殿中心，丢几个架势，掌中钢刀呼呼生风。

　　还是古大哥那句话：奎木狼就是奎木狼。不想他的法力全失，武力仍在。即便武力亦全失，斗志也仍在。

　　猴子一听到‘弼马温’，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好好好!老孙不用法力，单凭这条铁棒，也能打服你。

　　乌巢禅师摇首叹息，玄奘目瞪口呆，四值功曹面面相觑，月老儿仍是满脸慈祥的笑容。

　　这厮如何不知死活?我愣了愣，大吼道：黄袍!休得猖狂!!待老猪先来会会你!!

　　奎木狼仰天狂笑：你两个便一起上，又能如何?

　　此时谁也没理会百花羞，她已经吓得痴了，她咬紧牙关叫了声：黄袍郎!不要!! 便又昏死过去。

　　黄袍面色大变，斗志全失，抛下钢刀抱住爱妻，满脸惶惶，不知所措。

　　我忙把目光转向乌巢禅师，希望他再度援手相救。乌巢禅师微微摇首，背负双手，做袖手旁观状。

　　我顿时大急。这老儿不怜香惜玉也便罢了，如何更没了一点慈悲之心?

　　我看着面色惶急窘迫不堪的黄袍，一时没了主意。

　　月老忽然大笑不止，他大笑着走到黄袍夫妻身旁，双手做拉扯状，却看不见他在拉扯什么。只见百花羞长出一口气，悠悠醒转，一旁的黄袍却突然面色大变，双手抖索，大汗淋漓。

　　定睛看去，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原来风华绝代眉目如画我见犹怜的百花羞，一霎间变成了满脸沟壑白发苍苍的老妪。

　　月老仍是慈祥地笑着，竟自轻声吟哦起来：此情无计可消除，下了心头上眉头。天若有情天亦老，自古多情人不寿。哈哈哈……老爷子，此等好戏，不知你能见否?哈哈哈……

　　百花羞此时已然清醒，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再看黄袍的神态，顿时惊慌起来，叫道：黄袍郎!

　　声音嘎然而止。她的声音，她的声音，竟也似老妪般苍老。百花羞怔住，片刻后，泪水缓缓滑落。

　　黄袍惊醒过来，扑过去欲抱住妻子。但甫一沾手，便抖索着双手推开，尖声大叫，语带痛楚。

　　百花羞呆住，泪水滚滚而落，嘶声叫道：黄袍郎……!我怎么了? 伸手欲摸脸，却又不敢。

　　黄袍目雌欲裂，盯住月老道：你这老贼!你对我们做了些什么?

　　月老慈祥地笑着，轻声叹息：千金容易买，难得有情郎。此话原来不假。当自己的心上人面若桃花娇艳欲滴之时，哪个男人不是百般恩千般爱?但到了她年华已去美貌变了苍颜，竟一个个推之躲之，惟恐避之不及。世间情爱，何凉薄如此乎?

　　百花羞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双手发抖上举，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头发，额头，脸颊。

　　她的神情，不忍卒视;她的眼泪，汹涌奔流。她双眼迷离，轻声地叫道：镜子，我要镜子……

　　黄袍满面痛楚，挣扎着扑过去：娘子!!

　　百花羞突然尖叫：走开!!别过来!!

　　月老忽然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成体统。本来他满脸慈祥，颇有风度，此时却像换了一个人。

　　他狂笑着指着百花羞，盯住黄袍，喘息道：想不想救她?想不想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黄袍猛然点头，泣道：求你不要折磨她，求你。

　　月老仍是大笑道：好!你给我跪下。黄袍愣住，瞪视不语。

　　月老止笑，仍满脸慈祥之色，道：你不想跪?为了爱人，给我这‘玉帝老儿养的小丑’跪跪何妨?

　　黄袍看一眼流泪的百花羞，终于缓缓跪倒。

　　百花羞见此情形，猛扑过来抱住黄袍，叫了一声便又晕死过去。

　　月老在他夫妻身旁双手仍做拉扯状，百花羞霎时又慢慢醒转。

　　说也奇了，等她醒过来时，她又恢复了以前的年轻美貌，只见长发乌黑肤若温玉黛眉弯弯明眸似水鼻若悬胆樱唇朱点，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所有的人再次惊呼出声。真神了!太TM神了。月老儿究竟做了什么手脚?莫不成他也能操纵时光?

　　月老呵呵大笑，摇头晃脑，得意非凡。

　　乌巢禅师忽叹息道：此老儿做事，为何如此藏头匿尾?你那些许把戏，便与我等瞧瞧又有何碍?

　　说完俯身捡起一把拂尘，抖了抖，一团白雾散开罩住月老黄袍百花羞三人……这拂尘，原是了然子所遗。

　　白雾过处，众人惊噫出声。

　　只见一团红线，一端握在月老手里;一端系在奎木狼双手拇指，拇指上鲜血淋漓;另一端系在百花羞左胸衣襟里，隐有血迹渗出。

　　月老牵红线，千里定因缘。不成想今日亲见了月老儿的红线,带血的红线。百花羞那端像是系在了心头。

　　月老儿见机关已破，略显尴尬。强笑道：你这老儿，忒也多事。

　　乌巢禅师面若寒霜，森然道：非我多事。欲为我那徒儿讨个公道而已。

　　月老拧着眉头想了片刻，恍然道：我知你为谁了。但你可知公道在何处?既不知公道何处?如何讨来?

　　乌巢禅师怔了证，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月老所掌，不过人间情缘之事。但情缘情缘，你情我愿，又有何公道可言?无非谁欠谁多一点。

　　世间最难偿还的，是情债。世间最难捉摸的，是情缘。

　　月老儿见问倒了乌巢禅师，更加得意。此时机关已泄，他索性更泄露天机，说出了一段往事。

　　N百年前，天庭蟠桃盛会。诸路佛老菩萨天神地仙应邀，陆续而来，按序入座。奎木狼也在应邀之列，他与诸多新朋旧友推杯换盏言谈甚欢。

　　此时，没人注意到，一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奎木狼竟似懵然不知。其实，他何尝不是对那双眼睛的主人牵肠挂肚极尽相思?只是不知为何，心里越是情浓，面上越是懵懂。

　　情到浓时情转薄?他不明白这道理。他爱慕她，却一直患得患失不敢表露。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其实她对他也是如此。

　　她目视他良久，方叹息一声。缓缓走向批香殿。她本是那里的侍香玉女。

　　适逢喜会，其他侍女都去列席伺候了。她因贪吃了几杯水酒，又动了情思，便回到披香殿小憩。

　　既然有缘 当初

　　我们为何难以相恋

　　你常常注视我

　　却又常常躲避我

　　我天天惦记你

　　却又天天默默无言

　　――摘自张雪彬《有缘 无缘》

　　进殿来，大殿里空荡荡静悄悄，只见烟香袅袅，飘渺不定，不由得痴了。良久忽失声道：天哪!天哪!莫非凝香和他，竟也似这香烟一般飘飘渺渺，无根无据，有因无果?

　　此时就听身后有人高诵佛号道：小僧惯会讲因解果。但不知仙姑欲问何因果?

　　凝香吃了一惊，急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年轻的佛子，身披袈裟，玉面丹唇，双耳垂肩，丰神俊朗，宝相庄严，正双手合十，微笑着盯着她。

　　她不由得面红过耳，羞了片刻才轻声斥道：你这和尚惫懒。如何在背后偷听人家说话?

　　那佛子见她微嗔薄怒，面色含春，不由得心里一动，忙敛容道：小僧无礼。请仙姑海涵。但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的确惯会讲因说果。仙姑如有何因果不明，不妨对小僧诉说一二，小僧或能略尽薄力相助。

　　他是个呆和尚，一直以参禅悟道为根本。何尝知道红尘中事?因在蟠桃会上坐得乏了，出来略转。到了披香殿，忽听殿中有人说起因果，便忍不住过来要与人讲解讨论。此番，却岔了。

　　听他这么说，凝香不由羞恼更甚：哪里来的疯和尚?在此胡说八道。仔细你的身份。 说着，掩面跑开。

　　那佛子怔怔地看着她跑远，心头忽有所感。一时竟靥住了。

　　不知站了多久，忽听身后有人高叫：那厢可是金蝉佛子?